羽瞳:线(附同期作者章程短评)|天涯·“自然来稿里的文学新人”小
发布时间: 2023-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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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2023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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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边缘到前沿

编辑部

推荐语

《天涯》自1996年改版以来,虽经历世事变迁,却始终以道义感、人民性、创造力作为办刊宗旨。正是如此,才造就了《天涯》的精神与使命。

时间变了,《天涯》的精神始终未变。海南这片土地孕育了《天涯》,这是一个边缘与前沿的存在。《天涯》时时刻刻 从边缘处重新出发 ,朝向前沿,也是朝向未来。

正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天涯》力图求新求变。《天涯》2023年第2期的“自然来稿里的文学新人”小辑,七位青年作者的八篇小说,都是从纸质来稿和电子邮箱发掘的。在这些小说中,编辑看到了“文坛陌生的新人”具备的自由精神、奇僻思想、锐敏直觉和活泼生命。这些青年作者的文字,似乎回应了李大钊在《青春》一文中的这段话:青年之字典,无困难之字,青年之口头,无障碍之语;惟知跃进,惟知雄飞,惟知其本身自由之精神,奇僻之思想,锐敏之直觉,活泼之生命,以创造环境,征服历史。

同时,我们的微信推送这个小辑的小说时,将采取闭环互评的方式,即后一位作者评前一位作者的小说,第一位作者评最后一位作者的小说,形成闭环。这样做是为了让这些青年作者互相发现各自的长处和短处,同时也让读者多一个进入文本的视角。

今天,我们推送羽瞳的小说《线》和她的创作自述,同时附上章程的短评。

羽瞳创作谈

在我看来,创作并不仅限于创作者,创作是每个人毕生的主题,是探索外界并与之交流的一种方式。我们都生活着,在生活中体会生存与死亡的转换与意义,于是,我们都在创作自己的人生。

而这其中,家乡构成了主体人生最原始的根基,作为东北人,我几乎是无意识地记叙与东北相关的人生。东北,她粗砺而温柔,炽烈而寒冷,广袤而狭隘,浅薄而深沉。她孕育出的子女,骨子里有冰碴,血液里有火焰,是祖宗传下来的寒冷和磨难,也是千万年来不曾衰竭的顽强与乐观。

我的家乡锦州是座不折不扣的东北小城,曾经的繁荣过早地留下了今日的陈旧,她步履缓慢,很难发生太大的改变。生活在她怀抱中的人也在缓慢地新陈代谢,苍老、新生,人走人留。因为缓慢,世人很难注意到我们的改变和离别,我们在时间的缝隙里走失了,也在自己的记忆中走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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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我们记下来。不是解决问题,也不是讴歌苦难,只是单纯地讲一讲一座老城里慢慢消逝的一些凡人、一些小事。

我想爱我们的人间疾苦。

章程评羽瞳小说《线》

读了羽瞳的《线》。很巧的是,两年前在电影资料馆,我也看过小说里提到的《幸福的黄手帕》。小说里父亲的形象,和电影中的高仓健所饰演的角色有点类似,同样沉默,始终背负着什么。小说里有一句话,来形容当特勤时的林晋——“他坐在那儿本就是一把枪了,上膛那种,散发着冷硬、冰冷的血腥气。”寥寥数字,很有力道地侧写出人物,轮廓鲜明。

小说里有一个“悬停”的时刻。在两座高压电塔之间,是高压线,作为巡线工的林晋行走于电线之上。电线之下是铁轨,身为巡道工的高伟,每天能有两次机会遇到天上的林晋。铁轨与电线呈十字,从空中俯瞰,恰好形成交点。林晋和高伟两人彼此相异的命运,亦如这上下两条线,在某个时刻有了交集。这个时刻,羽瞳让它慢了下来(两人在各自人生的命途中,速度是快的,几年,十几年,倏然而过,不过成了回想时闪过的念头),林晋在高压线上停了一会儿,高伟“右手冲呼啸而过的列车敬了个蛮不正经的军礼”,而后,两人隔着五十米的虚空对视,后者对前者行了军礼。

这个场景的描写,很有氛围感。白雪茫茫,各人的命运悬着,不知将往何处。那一个“蛮不正经的军礼”,倒像是给这严酷的命运开了一个不正经的玩笑。这个时刻是“线”消失的时刻,属于“点”,而正是这种“消失”,让原本“线”的属性(线形成边界)模糊了,人物突破边界(用日常建立起的惯例),来到自由之地。尽管这种自由短暂,“悬停”的时刻亦短暂。但正是因为类似的时刻的存在,让小说有了另一重空间,也让小说中的人物从宿命中暂且逃脱出来。

人走向宿命的过程,倘若从更高的视角去看,正是一条“线”延伸的过程。线当然是由无数的点构成的,而羽瞳抓住了那些质地不一样的点。

羽瞳的写作很有东北的特质,那片土地的肃杀、粗粝和荒凉,会从字里行间冲撞出来。我会被很多不经意的句子击打到,比如:“吃不起饭的真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去看吃得起饭的,过假的日子。”当然,关于肃杀,这是谈论东北时总是会谈到的一个面相,大概是双雪涛、班宇等作家对东北的书写正在影响我们对东北的“观看”方式。在我有限的阅读经验中,东北作家的写作似乎主要还是集中于城市经验(譬如,双雪涛经验的地标“艳粉街”)。而读羽瞳的《线》时,我头一次在小说中见到对东北莽林如此细腻的描摹,羽瞳必然无数次凝视过这些山林景物,小说亦由此有了抒情的、散文化的气质(看作者简介时,发现羽瞳在写小说之外,也写散文、诗歌,《线》融合了这二者的特质)。

羽瞳书写的东北,是城市经验之外的另一种东北,生活在其中的“零余者”,仿若是从同样成长于寒冷之地的罗伊·安德森的电影里走出的。小说对于这样一种生存状态的描摹非常准确,文字锋利得像刀子:“高宇渐渐发现,比枯燥更难挨的是寂默。除了毫不减速的火车,铁轨上的一切都是寂静的、沉默的、缓慢的,无人问津,他便成了那个同样无人问津的、唯一问津于此的人。”

期待羽瞳后续的写作。

线

文/羽瞳

林晋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林晋独自坐在五十五米高的高压电塔上,这句话便如同早春纯白的鸟鸣,刺穿灰蓝色的晨雾逡巡于脑海。金丹线55 号铁塔,方圆百里间最高耸入云的建筑之一。林晋坠了身十来斤的防护服,十三年电网巡线工的身份令他将此默认为自身重量的一部分。不仅仅是十三年,林晋想,转业前在边境缉毒特勤部队七年,每日几十公斤的负重,卸下再驮上,他早该习惯背负些什么活着。

林晋刚刚从相邻的铁塔滑过来,早春的鸟雀尚未来得及在这条500 千伏的高压线上做窝,三月中旬的东北,城中桃花已然打了骨朵儿,山野间却并未染透新绿。林晋望着远处如烟如雾的山峦轮廓,血脉纵横,阒旷空廓从体内血液深处蔓延至林野,从一座铁塔,流淌至另一座铁塔,与高压电缆串联为一体。他们这些巡线工也就这样日复一日地,从一峰山岗,前往另一峰山岗,从一片平原,走向另一片平原。

他想起那句话,昨晚在张目的高考语文模拟卷上看到的。张目算是他的养子,年底满十八,学文科的,今年六月考大学。张目打小儿就主意正,学习上的事儿从来不用林晋操心,选学校、分文理这类事儿他自己早就在心里决定好了,就没问过林晋。从五岁被林晋领回来养开始,张目几乎没在林晋面前哭过,唯一一次哭还是在小升初那阶段,他报考了重点校重点班,按规定就算考上了也得交九千块钱才能接着读。张目就想念书,这孩子没什么其他爱好,不打架不早恋不看电视也不追星,顶多听听林晋那几张快盘包浆了的磁带,翻翻管同学借的漫画。这些年没人手里不紧巴,城市仿若一张浸满油汗、皱巴巴的毛票。满大街骑摩托拉脚的、做小买卖练摊儿的,如车间飞舞的铁粉般汇聚,凝练成一条条铅灰色的洪流。

林晋的退伍金大半耗在了搬家、安家、打点杂事上,攒下的工资一起凑了凑还是差点儿意思。林晋叫张目别操心,好好复习,好好考试。他们爷儿俩话本来就不多,林晋也不打算细说什么。那阵子林晋管电网带他的师父借过钱,管同事借过,甚至联系过曾经的战友。他这人脸皮薄,每决定联系一个人时就要坐在门口冲夜空出半宿的神。

林晋时常望着闪耀的银河,那仿若脚下的公路、铁轨,将他从远处运往更远的地方。

钱还是在张目交学费前凑齐了,林晋经熟人介绍进了个剧组当了回替身。东北小城来个剧组不容易,每天都有大半个城的闲杂人等跑去围观,吃不起饭的真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去看吃得起饭的,过假的日子。林晋拍了全组杀青的镜头,他骨架子小,人也瘦,替了个他常在单位电视上见的女明星,这剧是讲女武警的,风雨彩虹,铿锵玫瑰。

最后一个镜头也是主角最后一个任务,需要演员从厂房房顶的金属大梁往下跳,得撞一次机床,再摔在地上。剧组带的武行不多,也不够专业,找几个人试来试去导演也不满意。林晋换上特勤制服时还有点恍惚,他有七年没碰过这身衣服了,七年前他是真的,现在他是假的,脸都不能露的那种假。厂房三层楼高,场子两年前黄了,设备也被倒腾得差不多了,空壳子带不走,钢筋铁骨,高耸入云。人是可以中和空旷和雄伟的,人多了,世界就窄了,空无一人的厂房袒露着它宽广的胸襟,向注视着它的人们展示自己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林晋站在纵横交错的管道上,他不知道那里面寄居着什么,窸窣的声响被斜插进来的阳光稀释了,阳光唤醒了墙缝中的灰尘、铁屑和锈蚀。下午,在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候,它短暂地苏醒,完成一次彻骨的呼吸。

林晋闭了闭眼,他恐高,原本是,现在也不能说治好了。他逐渐感到自己的呼吸频率与厂房融为一体,片场大灯明亮到张不开眼睛,工作人员、看热闹的,还有女明星,所有人都抬头望着他。后来的林晋坐在铁塔上想,那也许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如此密集又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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