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 起
五色海子山域是位于贡嘎山域东北部的一片高峰密集区,它以南侧的雅加梗(注1)垭口,或是地质意义上的康定-磨西活动断裂带为边界,与贡嘎山域分隔开;在西、北、东三面则分别被榆林河、康定河、大渡河与外界深度切割。
一直以来,相较于名声响亮的贡嘎山,五色海子山域虽近在康定城的咫尺之外,却资料更少、更鲜为人知。
不过,这一山域在户外登山探险领域始终是个不容忽视的存在,无论是已经被开辟出商业登山线路的田海子山(6070米)、还是近年来国内一些重要的攀登成就,都位于这一区域。因此,有必要整理出五色海子山域的一些资料,供登山探险活动参考。
▲五色海子山域的位置。来源:Google Earth-风沉郁 标注
在完成贡嘎山的探险史、梳理完其山峰名称和海拔高程之后,我意识到自己手头积累的资料还可以用于继续探索周边几处较小的山域,为工作“扫尾”。于是自然而然地,就将目光投向了五色海子山域——这片与贡嘎山一衣带水、却比贡嘎山域更缺乏考证的峰群;我想,它或许也分享着与贡嘎山大致相似的过往,作为贡嘎山域资料整理的延伸,再合适不过。
展开全文
整体来看,五色海子山域是比贡嘎山域更小的一处雪峰“盆景”。在山脉走向上,受两条主要断裂的塑造,五色海子山域拥有两条近乎相切的明显山脊线:一条是西侧自北向南、随后拐向南西的“J”形山脊,它串联起了8座山峰;而另一条是东南侧的“C”形山脊,其上的主要山峰为田海子山。
▲五色海子山域4000米以上地形与主要山峰分布图。整个山域被断层线控制,形成西北与东南两个山峰密集区。
早期考察简史
究竟自何时起人们开始用“五色海子山”来统称康定以东、雅加梗以北的这一片雪山,不得而知。但其历史显然比西方人到此探险要早得多,并且“五色海子山”的名字意味着——海子,而非雪山,才是当地原住民眼中这片区域的主角。
▲普拉特(旧称博拉脱, A.E.Pratt)探险路线图局部。来源:[17]-Radium译注
英国博物学家普拉特(Antwerp Edgar Pratt,1852-1924)或许是第一个登上五色海子山考察的西方人。1889年5月1日,普拉特带着九个随行者、一顶帐篷出了康定南门,循着小径登上城东南的山坡。他在山上住了三夜,本意是想找出一条向南去磨西的路(他可能觉得在山间行进有助于顺道考察更多的植物),但未能找到,却意外地看到了一处海子:
“这天(5月3日)我找到了一处漂亮的湖泊,湖水澄澈深邃。岸边有大量的硫磺。湖水四周都被百尺高的悬崖包围,除了北侧;并且它看起来像是通过南边的一道瀑布接纳着更高处另一湖泊的来水。我测得它的海拔高度是14070英尺(4289米)……我花了两小时绕湖走了一圈,所以大致搞清楚了湖的规模。在北岸有不少风马旗(prayer-sticks),细绳系着彩纸在风中飘舞。”(注2)
遗憾的是,普拉特那天忘了带相机,所以我们只能猜测他到访的是这一片区域的海子当中最著名的一座——下黑海子。而显然,在他到访之前,这座海子早已在当地人的生活、至少是宗教信仰中占据一席之地了。
事实上,普拉特所游览的下黑海子的的确确是这片小山域中最重要的一座海子,甚至于整个五色海子山域就得名于它。因为如果查阅我国第一次地名普查工作的成果——1986年出版的《康定县地名录》,就会发现“五色海子”的含义并非是有五座湖泊,而是单指一座湖泊,正是指下黑海子。原因是下黑海子周围的山岩呈黑色,天光和密林又总是会让海子折射出不同颜色的色彩,故称为“五色海子”(注3)。 如果向更早的文献溯源,则这一称谓至少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当时的藏学家任乃强(1894-1989)就以“五色海子山”来统称这一山域了(注4)。 这某种程度上可以证明,五色海子山这一称谓的出现不大可能晚于西方人的探险活动。
而关于这一区域的海子(湖泊),前已述及,在人们的印象中,雪山往往只是那些海子上的倒影。在山脉的西坡,就分布着这样一系列大大小小的高山湖泊;其中由北向南最著名的有下黑海子、上黑海子、蛇海子、白海子、吊海子、浑海子(田海子)、黑海子等。除此之外,虽然今天一般意义上的五色海子山域只包括康定河以南的山峰,但当初任乃强所认为的五色海子山还应包括柳杨以北的华山山域,所以北侧的红海子及“红海子雪山”也曾经被包含在内。需要注意的是,这个红海子并不是今天雅拉垭口到木格措(任称长海子)中间的那座,而是柳杨以北、柳杨沟尾的一处高山湖泊。
▲任乃强绘五色海子山域海子及山峰分布图(1945年)。来源:[1]
虽然清政府编订的《大清一统志》早就在此标注“大雪山(任认为大雪山实际即贡嘎山的意译,为整个贡嘎-五色海子雪山群的统称)”、普拉特也在19世纪末就发表过下黑海子、黑海子和田海子山主峰(注5)的目击报告,但五色海子山域的山峰却迟迟未能被人们重视和探查清楚。在当地居民口耳相传的传说之外,并没有人说得清楚这里的地形。的确,虽然它距离康定城如此之近,但这类“无碍国计民生”的问题似乎并不构成什么吸引力;更何况,这个雪峰林立的小区域太过难以接近,使得任何有意无意对这里的高山产生好奇的人都只能望而却步。仅有一些自然所造就的观景地,因坐落于交通要道上,才能被运气好的旅人在途经时发现、让他们满怀惊讶地一睹这些雪峰的样貌。比如1908年,英国植物学家威理森(威尔逊,Ernest Henry Wilson,1876-1930)在收集植物时经过雅加梗,他的运气就实在不错——赶上了好天气,从而拍摄了可能是田海子山最早的照片。
▲斯蒂文斯绘康定东南雪山素描(1929年8月20日)。来源:[19]
不过,1929年由教士叶长青(James Huston Edgar,1872-1936,也就是贡嘎山域著名的爱德嘉峰的命名由来)、罗斯福兄弟、洛克和斯蒂文斯等几人开启的“贡嘎探险热”很快就将更专业的人士吸引过来,其中就有由两位瑞士测绘学者海姆和英霍夫所领导的、首次测绘贡嘎山域的中山大学川边调查团。调查团的地形组在测绘贡嘎山的过程中,一并对北侧这片比较有价值、同样需要测制“新式冰川地形图”的山域进行了研究,从而首次揭示了这片山域的地形结构;令不少探险者都困惑过的、五色海子山域的地形样貌问题,至此才随着这次贡嘎山测绘而告一段落。不难想到,在这些早期探险者对五色海子山域的探索中,探险者会不会留意和探究这片高海拔山峰,往往取决于他们个人主观上的兴趣和目的,而另一个决定性因素则在于西康地区多变的天气。
▲国民政府考试院院长戴季陶要求湖北省军政界保护海姆一行(1930年)。
至于山脉的名称,对于早期的中外探险者而言,在其本土名称尚未可知的情况下,称呼往往是由目击地点来决定的。站在折多山朝东望、或站在旄牛山(即今二郎山一线的一系列垭口,比如娘娘山、牛背山、华尖山、四人同山等等)朝西望的目击者习惯称之为“打箭炉山(Tatsienlu Peaks)”,因为那山下就是康定城;而在康定和磨西面(今磨西镇)之间穿梭的旅人和行者,则喜欢称之为“雅加梗雪山(Yachiagan Peaks)/雅加路雪山”,因为能够幸运地看到这几座雪峰的人大多是行至雅加梗的路人。所以,打箭炉山和雅加梗雪山构成了“五色海子山”之外的异称,此二称谓散见于较早的中西文献、尤其流行于西方文献中,为后来的西方登山队所引用。究其源处,都和早期观察者所在的方位有关。
▲海姆一行于康定西北方向雅拉沟所摄白海子山(1930年左右)。来源:Bibliothek-ETHZ, 标注:Radium
测绘简史
1930年,现代测绘手段第一次触及了五色海子山域:中山大学一行所展开的是一次非常详细的勘测。五色海子山域的整体结构由这次勘测而被首次披露,主要山峰也被识别清楚(9座)。海姆与英霍夫分别于1935年和1974年出版的书籍,成为后来很长时间内西方登山者的主要资料来源。
(n)(e)为海姆所注,分别表示他和英霍夫所命名的新名称和当时已存的名称。山峰对应中文名为自译,据海姆所注含义与读音。其中海姆命名和海姆测高资料出自原书示意图3(Tafel III);三屏峰高度6012m数据出自原书示意图1(Tafel I);英霍夫测高数据出自原书地图B(Karte B)。
随后,1939年,我国藏学家任乃强撰写《泸定考察记》,他开始在汉语文献中将五色海子山域作为一个专门区域进行详述。任乃强意识到了高海拔山峰对于国家和民族来说亦是一种重要的资源和关键象征,但遗憾的是,由于任先生并非地理学科班出身,心有余力不足,从而并没有完全搞清楚地形,只能照着海姆等人留下的资料来描画贡嘎山域的山峰;他的文章也主要是基于海姆和波德塞尔两次探险所出版的文献加工而成。在任乃强的作品《关于木雅贡嘎》和《泸定考察记》中,他将五色海子山的山峰分为了三个团块,共6座:白海子山(2座)、黑海子山(3座)和红海子山(1座),其中红海子山的范围与北部的华山接近。这划分虽然略显简陋甚至失实(有许多矛盾之处),但却是国人厘清五色海子山域的最早尝试。即便是今天的读者,在读到这些文献时,心情大概也会十分激动。
▲任乃强绘五色海子山域素描图(自飞越岭,今娘娘山徒步路线北侧,1939年)。来源:任乃强《泸定考察记》
▲今日牛背山视角的五色海子山域(
姓名:
年龄:
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