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歌历史话你

 

黄天

按：国歌，是一个国家全体国民团结奋进之声，故有「国之第一歌」之称，具有神圣、庄严的声音形象，同时也是国家的象征。2020年6月11日，香港特别行政区行政长官林郑月娥签署经特区立法会通过的《国歌条例》。《国歌条例》于2020年6月12日刊宪公布，并实时正式生效。值此《国歌条例》刊宪公布并正式生效之日，特从历史学者黄天先生所着《「起来！」我们的国歌》一书，摘选部分精彩内容以飨读者，以俾更多朋友了解国歌历史。

1949 年 10 月 1 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定都北京。在宣告新中国成立之前的几个月，各界精英和各民主党派人士云集京城，召开政治协商会议，筹组新政府，每一项决定，都是极其重要的国家大事，其中就有国歌的选定。

1949 年 6 月 15 日，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第一次会议召开。翌日，周恩来在中南海主持了筹备会常务委员会第一次会议，通过下设六个小组，其中拟定国旗、国徽及国歌方案，均由第六组负责。

《义勇军进行曲》词作者田汉（右）和《义勇军进行曲》曲作者聂耳（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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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聂耳抵达上海不久

1933年冬，聂耳养病期间郊游

聂耳最后审音定稿的《义勇军进行曲》手稿

最早建议用《义勇军进行曲》为国歌的是大画家徐悲鸿。他在法国留学时，对法国国歌《马赛曲》有深刻印象，徐悲鸿认为很多国家都会考虑选用在民间已广泛流传并已被接受的歌曲为国歌，《义勇军进行曲》深入人心，在国内外都有很高的声誉，所以十分值得考虑。加上刘良模将《义勇军进行曲》在美国热唱的情况详作了介绍，引起大家的共鸣，赞成推荐给大会。

1941年，保罗·罗伯逊录制的抗战歌曲唱片《起来！》

法国、捷克录制的《义勇军进行曲》唱片，亦名《起来》

时间越来越紧迫，已经到了 9 月下旬，无论如何也得有个定案。为此，特别召开一个重要的座谈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国徽国歌档案》所载的档案图照，可以看到座谈会的主要发言摘录，现引如下：

国旗国徽国歌纪年国都协商会座谈会

地点：中南海丰泽园

时间：九月廿五日下午八时

出席者：毛主席、周恩来、郭沫若、沈雁冰、黄炎培、陈嘉庚、张溪（奚）若、马叙伦、　田汉、徐悲鸿、李立三、洪深、艾青、马寅初、梁思成、马思聪、吕骥、贺绿汀

会上先就国旗、国徽、纪年、国都的方案进行讨论和协商，并得到了定案。最后来到国歌的提案：

马叙伦：我们政府就要成立，而国歌根据目前情况一下子还制不出来，是否我们可暂时用《义勇军进行曲》由暂代国歌。

×××：曲子是很好，但词中有「中华民族到了最后关头」不妥，最好词修改一下。

张奚若、梁思成：我觉得该曲是历史性的产物，为保持它的完整性，我主张曲词都不修改。

徐悲鸿：该进行曲只能暂代国歌。

郭沫若：我赞成暂用它当国歌，因为它不但中国人民会唱，而且外国人民也会唱，但歌词修改一下好些。

黄炎培：我觉得词不改好些。

田汉：我觉得该曲是好的，但歌词在过去它有历史意义，但现在应让位给新的歌词。这词并不是聂耳写的，我们因写完了一段词就被捕，因此就用聂耳名义发表。

周恩来：要吗就用旧的歌词，这样才能鼓动情感，修改后唱起来就不会有那种情感。

毛主席：改还是改，但旧的还是要。

柯仲平：我赞成用《义勇军进行曲》暂代国歌，但希望大家去写国歌，但不要用国歌来宣布，在群众考验后再做决定。

（最后大家一致赞成用《义勇军进行曲》暂代国歌）

（毛主席、周恩来和大家合唱《义勇军进行曲》而散会。）

彭光涵

本稿未经出席人校定

记录国歌诞生的档案

以上的协商座谈实录，是一篇十分重要的历史文献，今试作分析如下：

一、这篇座谈会的记录是主要发言的摘录，不是所有发言的实录。

二、秘书彭光涵十分负责，在记录完毕后声明：「本稿未经出席人校定」，但我们相信与原来的发言相差不会很大。其中有作「×××」的地方，在下面有涂去的「黄炎培」名字，经查核不是黄炎培的发言，但又不知是谁的讲话，便用上「×××」作代，可见其尽责之处。

三、最后记录的发言人柯仲平，出席者名单不具其名，可能是漏记，又或者是中途出席。

四、田汉是《义勇军进行曲》的词作者，他不好意思投自己一票，但点出歌词有其历史意义，如今要成为国歌，愿意「让位给新的歌词」。这样的发言，表现出田汉识大体、够风度。

五、周恩来全力支持沿用旧歌词，否则唱不出那种情感来，可见周恩来对《义勇军进行曲》是有深度认识的。据传闻提出修改歌词的人认为新中国成立了，歌词「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是否还适用？周恩来不同意，很有远见地指出：新中国还要面对帝国主义和敌对势力的破坏、攻击，现在谁说我们就不危险了？

六、毛泽东的说话，有点打圆场的意思，但最后一句：「旧的还是要」，就被视为同意，再没有争议了。

七、一直有传说讨论结束，周恩来提议全体起立，由他指挥带领大家齐唱《义勇军进行曲》。从这篇实录来看，传闻得到证实。

八、第六组委员从征集国歌词谱开始，希望征得一首全新创作的完美国歌，结果无功而还，转而从已经广泛传唱的爱国歌曲中挑选，其过程是一丝不苟、严肃处理，真是千挑万选，最后选出《义勇军进行曲》，但还是十分审慎地用作「暂代国歌」，处处表现出严肃、谨慎、不草率行事的尽责态度。

两天后的 9 月 27 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历史性地召开，第六组委员提交的四个方案均获得大会通过，它们是：

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都定于北平。自即日起，改名北平为北京。

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纪元采用公元。今年为一九四九年。

三、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歌未正式制定前，以《义勇军进行曲》为国歌。

四、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旗为红地五星旗，象征中国革命 人民大团结。政协第一届全体会议表决国歌的一刻，在上海国歌展示馆内可以看到当时的录像片段，今将语音笔录，重温周恩来主持表决国歌的实况：

周恩来以清亮的语音提议：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歌未正式制定前，以《义勇军进行曲》为国歌，赞成的请举手。请放下。不赞成的请举手。怀疑和弃权的请举手，哦！有一位弃权。我们现在以绝大多数通过《义勇军进行曲》为我们现在的国歌！（场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1949年9月27日，政协第一届全体会议上周恩来主持表决国歌的时刻

1949年9月28日的《人民日报》国旗、国歌及纪年均已确定的报导

1949 年 10 月 1 日，毛泽东主席向全世界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接着鸣放 28 响礼炮，鲜艷的五星红旗伴随着雄壮的国歌《义勇军进行曲》徐徐升起。田汉的儿子田申，正参加接受检阅的坦克车队，向天安门行进。田申正是当年聂耳演出《扬子江暴风雨》时抱在怀中的「孙儿小栓子」。后来，田申入读军校，参加对日作战的印缅战役，解放战争时期，他已在华北军区的炮兵部队，并参加对北平的围城。接受检阅时，他内心无比激动，热泪盈眶：那新的国歌，是父亲田汉作词、聂耳叔叔谱曲，如今自己在开国大典中接受检阅，在国歌声中行进，那是多么的自豪、何等的幸福啊！

在文革期间，国歌受到干扰，有一段时间，只奏《义勇军进行曲》而不唱歌词。1978 年 3 月，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通过了集体重新填词，弃用田汉原作的歌词。

1982 年 12 月 4 日下午，第五届人大第五次会议通过《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的决议》：恢复《义勇军进行曲》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撤销本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的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的决定。决议刚通过，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到了 2004 年 3 月 14 日，第十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在北京举行，通过提交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修正案》，在宪法第一百三十六条增加一款，接成「第二款：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是《义勇军进行曲》。」

《义勇军进行曲》创作于白色恐怖年代，吹响抗日战争的号角，在战火中传唱，在大后方高唱，声蜚海外，闻者动容感奋，在赞誉声中选为暂代国歌。文化大革命期间，虽然只奏不唱，乃至后来改换歌词，但人心所向，很快就恢复原创歌词。经历这样漫长、苦涩的考验，加上十三亿知音人的支持和爱戴，《义勇军进行曲》获得通过，写入宪法，成为国歌，不再是代国歌，充分显示出众望所归。田汉作词、聂耳作曲的《义勇军进行曲》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的不二之选。

2017 年 9 月 1 日，第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十九次会议，以一百四十六票赞成、一票弃权，表决通过了《国歌法》，并公布在同年的 10 月 1 日起在内地正式实施。

《「起来！」我们的国歌》

作者：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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