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空结雨中愁(三)-飞
发布时间: 2023-07-06

大凉国都姑臧  明王府


“孤让你盯着陇南王,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即汇报,他私造龙袍,你为何现在才报来?”我读完写在绢帛上的情报,抬眼问跪在面前的人,有些动怒。


“殿下恕罪!”那人磕头道,“容属下禀告。”


“说。”


“禀殿下,陇南王两个月前在后园湖底秘密开凿了密室,本来只负责洒扫书房的我也被派去运土了,施工期间陇南王派了很多家兵日夜盯着我们,互相不能说话,所以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密室修好后,我们这些修过密室的人又被安排去里面干活,但每次在密室里干活的时候,我们的眼睛都被蒙着,只能听着家兵的指挥走路,有天我抱着一箱子东西进一个房间的时候,不小心被绊倒了,东西撒了出去,立马就听见一个人喊什么‘金线毁了怎么织龙袍’,然后他就没再说话,我被家兵打了个半死。”


“听见‘龙袍’二字,我觉得事情非同小可,晚上回去后就把藏起来的‘假死药’服了一点,第二天他们以为我死了,就把我扔到了后园外面的荒郊,我这才捡回一条命,赶紧回来报信。”


他说完,又磕头:“殿下恕罪!”


我听罢,叹了口气,摆摆手说:“孤知道了,辛苦你了,下去领赏,好好休息吧。”


“谢殿下!谢殿下!”他把木地板磕得有点儿响,“属下告退。”


我又召进来几个亲信,让他们带着自己的手下,都扮作平民,潜入金城,就在陇南王府周围盯着,不要打草惊蛇,一有异动就立即报来。他们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儿,书兰拿着两卷书简进来了,递给我,说:“刚刚从甘南送来的,我在门口正好碰见了,就给你拿进来了。”


我接过,打趣道:“王妃什么时候改当传书吏了?”


书兰挨着我坐下来,敲了一下我的头,笑道:“做你的王妃可真累,什么事都要干!”


我拆掉一封书简的胶泥钤印,展开读了起来。是起居注,说皇帝最近无故昏迷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也不让太医看病,天天只服仙丹,还索要大量女子服侍。三天前骑马打猎不慎跌入冷水湖中,受了惊吓,救起后又长时间昏迷过几次,现在几乎卧床不起了,仍然拒绝太医诊治。


另一封书简是御林军都统完颜信写来的,此人是我的亲信。他也说皇帝最近突然停止了一切游猎活动,连行宫都不出了,说是在修仙,他怀疑是皇帝的消息都被刘真和内监们压了下来,问我接下来怎么办。


书兰挠挠头:“这......这很难办啊。”


“怎么说?”


“总不能你来下令让太医救治皇帝吧?”


“呵呵,不用,我不能越俎代庖啊。”


“那怎么办?”


“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到现在都没有正式的文书发过来,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更不想让我干涉,所以我现在只能假装不知道,看他们想干什么再说。就先吩咐完颜信静观其变吧。”


书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那陇南王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他现在没有任何实权,却在私造龙袍,野心不小啊。”我靠在榻上思索了一下,说:“他肯定也知道皇帝病重的事了,不然不会这么大胆。皇帝虽然说过要传位给他,但是现在皇帝的身体状况,估计清醒点儿都费劲,下诏的可能性比较小,所以他要准备造反夺位了。”


我又拿起那张帛书看了一眼,说:“我疑惑的是,他要造反的话,又没兵权,也没有公开募兵,他的兵从哪里来?不过,不管怎么说,要等他先造反才行,我才能名正言顺出兵镇压而不落人口实。我已经派人盯着他了。”


“梆——梆!”门外两声清脆的更鼓响过,二更天了。


“行了,休息吧?”书兰烧掉帛书,又把那两封书简扔进水鼎,看着上面的字迹全部消失了才过来,抱着我撒娇道。


“好。”我笑着抱起她去了书房侧室。


五天后,我收到了一封秘密军报,东面的宋国发兵进入了我国陇东地区,令我直冒冷汗的是,沿途各城居然毫不抵抗,打开城门让宋军入境,即将到达金城。


谁给他们的胆子!


我立即发出虎符调遣驻守在京城周围的五万陇西精锐兵力火速赶往金城拒敌。


恰好我派去金城监视陇南王府的人也赶来报信,说陇南王发了檄文,要联合宋军讨伐我,替天行道清君侧。这小子果然造反了,还借兵造反!


这天傍晚时分,我去了皇宫。


大凉国都姑臧  皇宫


“现在形势危急,请皇后移驾甘州。”一见到皇后,我就急匆匆地请她离京。


皇后倒是不慌不忙,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完全不把我的焦急当回事。她让我坐下,才笑道:“没想到殿下如此关心我。”


我语塞,又说:“皇后,宋兵快到金城了,姑臧危矣,快快离京吧!”


“你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病倒了吗?”皇后却问。


“......”我楞了一下,答道:“臣不知。”


“是我让他病倒的。”皇后漫不经心地说。


我惊讶得不由自主向皇后膝行两步:“怎么回事?”


“一年前,有几个自称来自终南山的术士求见皇帝,说有西王母处得来的仙丹方子,炼制出仙丹服用后可以长生,皇帝就信了,天天在吃。这件事,殿下肯定知道吧?”


“是,臣知道。”


“可殿下不知道的是,那几个术士,是我找来的。”皇后说。


“这是为什么?”


皇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接着说:“这次皇帝去甘州狩猎,临行前,我给了术士一种叫草乌头的药,让他们炼丹时加进去,给皇帝吃。这种药连续吃一段时间,就会神志不清,出现痉挛和昏迷,再加上他吃的那种仙丹本就是一种毒药,二者混在一起,加强了药性。”


皇后从衣袖里取出一个白布小包,倒出几块褐色的草根样的东西,继续说:“本来以为皇帝会在两个月以后才病倒,没想到他擅自加大了丹药剂量,又日日纵情声色,算起来,现在也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气若游丝了。”


“为什么这么做?”我一下子站了起来,万万没想到皇后如此温顺单纯的人居然对皇帝下此毒手。


“殿下,”皇后仰起脸哀婉地凝视着我,“殿下,让我从这个坟墓里出去吧,我不想待在这个黑得无边无际的寒冷地狱里,我真的好冷,真的好害怕啊!”一滴清泪从她光洁的脸上滑落,钻进了她的红罗衫,“只有殿下你,才能让我觉得这世间还有一丝亮光,还能让我多看它一眼......”


皇后绝望的眼神让我不忍心多看,唉,这个可怜的女人啊......


我重新跪了下来,忍不住伸手拂去了她眼角的泪,她啜泣了起来,把脸埋进我怀里哭得柔肠寸断。我心如刀绞,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抱着她,轻轻地抚着。


好久以后,天已经黑了。


“皇后,”我说,“皇后,还是离京吧,姑臧马上就不安全了,好吗?”


皇后没有动弹,依旧伏在我怀里,紧紧抓着我的衣服,像睡着了。


我又说了一遍。


皇后才开口:“不用了,和殿下在一起很安全。”


“不是,陇南王......”我正要解释,皇后坐了起来。


“殿下不必担心,”皇后理了理我的衣服,“我能退兵。”


“如何退?”


“殿下静候佳音就好。”皇后拉着我站起来,把她的丁香花罗帕放进我袖子里,送我出殿。


我对皇后的花半信半疑,回到王府时已是后半夜,我刚准备再次调兵布防,就接到了陇东几城的太守陆陆续续飞马传来的军报,内容让我大吃一惊,天边微微泛起了白光,我顾不得疲倦,怒气冲冲抓起佩剑去了皇宫。


果然,皇后也没有就寝。


“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把这些军报放在几案上,问道。


皇后看罢,却笑了:“殿下,的确是我让他们打开城门的,宋兵,也确实是陇南王请来的。”


我按着腰间佩剑,竖起眉盯着她:“皇后要和陇南王一起造反?”


“殿下要杀我吗?”皇后看着我的佩剑,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