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雷尔·爱泼斯坦:洋面孔,中国
发布时间: 2023-07-11

有这样一个人,他虽然长着一张洋面孔,却拥有一颗最标准的“中国心”——他2岁随父母来到中国,之后八十多年几乎都生活在中国;他42岁时选择加入中国国籍,49岁时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少数几个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的外国裔;他一生多次受到毛泽东、邓小平等多代党中央领导人的会见,并与宋庆龄成为挚友,成为唯一一个被其本人允诺撰写宋庆龄传记的作家;90岁去世后,他被安葬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

他是一名生在国外、长在中国、葬在中国的中国知名作家、记者;他的名字很有名——伊斯雷尔·爱泼斯坦,常被误认为是另外一位美国亿万富翁,但对中国人而言,这两人相差十万八千里。

为方便阅读,伊斯雷尔·爱泼斯坦以下简称为“爱泼斯坦”。

▲伊斯雷尔·爱泼斯坦

一、犹太人在中国

爱泼斯坦是一名犹太裔,犹太民族的高智商全世界闻名,但不幸的是,爱泼斯坦出生在了一个不和平的时代——1915年,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欧洲的反犹狂潮中,爱泼斯坦一家辗转来到了中国的哈尔滨,当时是1917年。

当时的哈尔滨其实更像是一个俄国味道的城市,或者更准确说是西伯利亚味道的城市,因为当时哈尔滨连街道的名字都是俄文。爱泼斯坦就跟着父母居住在哈尔滨城里一座俄国风格的,木结构的房子里,外面还有一个小院子。

在哈尔滨的整整三年多时间里,爱泼斯坦虽然生活在中国,却几乎与中国没什么关系——他学的是俄语,看的是俄国书籍,感受的是俄国文化。这是他的父辈为保护自己免于迫害的一种特殊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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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二十年代的哈尔滨街头

1920年,爱泼斯坦跟着家人从哈尔滨迁到了天津——这里又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如果说在哈尔滨,爱泼斯坦的世界是俄国式的;那么在天津,爱泼斯坦的世界则换成了西方式,更准确说是英美式——他们住在英国租界里,爱泼斯坦最擅长的语言从俄语换成了英语,看的电影从俄语换成了英语,看的书籍从俄国换成了英美。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当时西方文化价值观在中国很流行,中国仿佛就是“落后”、“愚昧”、“贫穷”的代名词。爱泼斯坦虽然在天津生活了18年,却期间从没有读过任何一本中国书籍,看过任何一部中国影片或戏剧;他虽然生活在中国,却被完美地封闭在了租界里。这是半殖民地时代在华外国人的典型生活状态。

不过有一点值得一提的是,爱泼斯坦有一个很“清醒”的父亲——他时常会主动给儿子讲述中国的悲惨现状,讲述中国人民正进行的反帝反封建斗争,比如北伐战争,爱泼斯坦一家统统认为这是一次正义之战,而事实上这种观点在当时的天津外国人家庭中是极其罕见的。因为父亲,爱泼斯坦从小拥有很强的反殖民主义的同情心。

当时他的父母也许并没有料到,自己的儿子以后会成为一名中国人、会永远生活在中国。

▲1934年,青年爱泼斯坦担任《京津泰晤士报》的记者

二、参与中国革命

大约从记事起,爱泼斯坦就梦想成为一名记者,幸运的是,这个梦想在他20岁左右的时候成功实现了——他成为两个英文刊物的兼职撰稿人,一个是由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创办的北京月刊《民主》,一个是由宋庆龄幕后支援的上海杂志《中国呼声》。

通过这段工作经历,爱泼斯坦与斯诺成为了一生的好友,同时也成功引起了宋庆龄的注意。不过当时爱泼斯坦并没有见过宋庆龄本人,更没有想到自己以后会成为了宋庆龄的挚友。

大约是1937年7月末,年仅22岁的爱泼斯坦还干了一件足以在中国革命史上留名的“好人好事”——他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成功帮助邓颖超——周恩来的妻子,以及两外两名党内同志,一起离开了被日本炮火轰炸的天津。这是过命的交情。

▲邓颖超与爱泼斯坦在中南海

当时邓颖超正在北京治疗肺结核,“七七事变”爆发后,邓颖超离开北京,迫切需要即刻返回延安,但怎么走呢?这是一个大麻烦。为此,她找到了曾在延安见过的美国记者斯诺,后来,斯诺又带着邓颖超找到了爱泼斯坦,请求他帮忙购买从天津到去上海的船票。

当时爱泼斯坦并不认识邓颖超,只知道她是一名中共高级领导人,但当时他没有犹豫,成功帮助邓颖超等三人买到了去上海的客轮票,在一片炮火中逃离了天津大沽口。后来,邓颖超辗转回到了延安。

这本是一件大好事,但事实上爱泼斯坦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直到1973年,在斯诺骨灰安葬在北京大学校园的仪式上,邓颖超突然走到他面前,追述了35年前从天津脱险的那段往事。当时邓颖超说话的声音很大,似乎是故意的,就是要让周围人都听到,爱泼斯坦后来终于明白了其深意。(当时爱泼斯坦刚从监狱出来,身份还比较敏感,很多人不敢和他接触,邓颖超此举是为了打消其他人的顾虑,让爱泼斯坦可以顺利恢复正常生活。)

▲爱泼斯坦采访邓颖超。

时间来到1944年。2月,在多方的呼吁下,国民党当局终于同意了外国记者的延安之行;巧合的是,爱泼斯坦也是其中一个。5月末,他们乘着一艘平底木船,听着船夫的号子——黄河大合唱的基调,跨过了奔腾的黄河,正式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延安。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半月,直到7月中旬才离开。

多年后,爱泼斯坦在自己的著作《见证中国:爱泼斯坦回忆录》中,回忆了当初抵达延安的情形:“我们一路上所遇见的农民看来都能丰衣足食——有的人衣服上还打着补丁,但没有衣衫褴褛的样子。在中国的其他地方,老百姓一见到大兵就躲开,如果躲不开就愁眉苦脸地瞪眼看着他们,但在边区,在我们这支部队休息的地方,景象就完全不同.....老百姓对待这些战士,就像对待出门在外的自家人,要让他们好好休息,还要让他们开心。”

延安老百姓的热情、淳朴和善良,让爱泼斯坦对中国共产党有了很好的印象。

▲1944年,爱泼斯坦作为“中外记者采访团”的一员,赴延安和敌后根据地采访。

在延安,爱泼斯坦采访了许多中共领导人,其中让他印象最深刻、影响最深远的无疑是毛泽东。爱泼斯坦对毛泽东的平易近人、自信善言感到震惊。

当时毛泽东走在延安城内,从来不带警卫,随时随地跟老百姓攀谈;同记者团合照的时候,毛泽东也不会刻意站中间位置,向来是随便找个位置站着,有时站在边上,有时站在别人后边;接受爱泼斯坦采访的时候,毛泽东也从来不限定时间,有时甚至会延续好几个小时,这让爱泼斯坦非常喜欢;采访中,爱泼斯坦常常会遭到毛泽东反问对一些时事的看法,所以爱泼斯坦明着是采访毛泽东,却常常被毛泽东反客为主,这也让爱泼斯坦佩服至极。

▲1944年在延安,毛泽东会见爱泼斯坦(前排右二)和其他外国记者。

不过最让爱泼斯坦印象深刻的,还是毛泽东强大的分析问题的能力——他能将非常复杂的政治军事问题简单化,简单到一个从没有上过学的农民也能听懂,这是他的能力,也是他的魅力。比如当说到共产党部队的军需供应时,毛泽东诙谐幽默地说,中国人民的军火库不在中国,而在美国,蒋介石就是我们运输大队的大队长,“帮助”我们把军火从美国运过来。

临别时,爱泼斯坦获赠了一张毛泽东亲笔签名的画像——这是在延安照的,画像上的毛泽东神采奕奕,显得聪明睿智,富有领袖魅力。后来,这张照片一直被爱泼斯坦珍藏着——不管是1945年到1951年住在纽约,还是1951年回到北京后,一直都挂在客厅的墙上,直到晚年去世。期间,爱泼斯坦甚至还骄傲地将其带外国去展出,让那些没见过真人的外国人,也可以领略到毛泽东的魅力。

▲1944年,毛泽东接受爱泼斯坦采访后,将一副亲笔签名的画像赠送给他,这幅画一直挂在爱泼斯坦家中。

三、加入中国国籍

从1945年到1951年,爱泼斯坦在美国居住了五年;1951年,在宋庆龄的邀请下,爱泼斯坦决定返回新中国,帮助宋庆龄筹办英文杂志《中国建设》。

当时中国正值战后恢复重建的时代,爱泼斯坦也热情投入到了中国人民的建设热潮中——他每隔两个星期,都会去十三陵水库参加劳动,用扁担把泥土往山上挑,用小车把石块运到山坡上,活儿很累,但心情很愉快。他还参与了短期的插秧、割麦、荒山造林、挖运河等劳动。

这是一种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一个共同目标的行动,这是当时中国人民的普遍精神状态,爱泼斯坦积极投入进去,并享受着快乐。

后来在担任《今日中国》编辑的期间,他于1957年自愿加入了中国国籍,后又于1964年自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当时少有的几个外国裔共产党员。期间,他多次受到毛泽东的接见,并被邀请参加了《毛泽东选集》英译本的编辑工作。

▲1964年,毛泽东接见参加《毛泽东选集》英文版工作的专家,左三为爱泼斯坦。

不过后来,随着形势发生变化,爱泼斯坦也遭遇了严峻考验。1968年3月中旬,在如火如荼的文化大革命浪潮中,爱泼斯坦和妻子被关进了监狱。他在铁窗里待了五年时间,期间他的母亲在国外去世,他没有办法亲自到现场悼念,这是他终生的遗憾。

五年后,1973年爱泼斯坦得到释放。出狱后,爱泼斯坦又回归往日的生活中去。令人钦佩的是,遭遇了如此厄运——他的双腿受到严重损害,稍微活动就会颤抖、发僵甚至痉挛;他的心理常常陷入抑郁,但爱泼斯坦并没有因此而心生怨恨。他在写给国外朋友的书信中,依然声情并茂,热情地歌颂新中国的建设成就,他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中国人,维护着祖国的尊严和荣誉。

▲全国政协五届二次会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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