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兔的多重宇宙”中抱紧我的小
发布时间: 2023-07-11

李佩珊/文

兔年将至,或许是难得逢上一个众口一辞为“可爱”的生肖,以至于元旦刚过,各色喜庆小兔的形象已经遍地开花。在一片“萌兔”迎新的大势下,中国邮政发行的生肖邮票上的蓝色猛兔分外吸睛,也不免引来了些质疑纷争。

为什么在大众心中,兔子天经地义只能“萌”而不能“猛”?回顾兔子和人类文明交缠在一起的历史,会发现小小的兔子被迫扮演了相当多元、对立而又交缠的角色,是家畜、有害生物、医学牺牲品,也是宠物和童话明星。在人类为兔子打造的“兔的多重宇宙”中,既然喜爱和杀戮,奉献和反噬都可以共存,一只特立独行的豪迈猛兔又怎么不可以容身其间呢?

作为因养兔而爱兔的人类之一,我对漫天萌兔所可能引发的购买宠物兔的不理性热潮难免有些忧心忡忡。宠物兔们大多和我的小兔一样,虽然有迎合大众想象的软萌可爱的一面,但“兔族”本性决定了它们注定也有顽劣、甚至凶猛的另一面。两面结合,才是完整的小兔。但如果你都不能接受一只不“萌”的兔子形象的话,那你必须相当谨慎地思考是否要养一只小兔,并对它长达七八年的余生负起责任。

比起这样艰难的决定,最简便可行和最温暖的增添兔年氛围的方式,或许是全家人围坐在一起,读一读《天鹅绒兔子》这本一百年来迷住了全世界的孩子们,同时也深刻到不会让大人感到无聊的绘本。在兔年,有什么是比请一只小兔帮助你的孩子认识什么是“真实”乃至有些“复杂”的爱更特别的礼物呢?

“兔的多重宇宙”

一只肥硕的蓝漆漆大兔子,右手持笔、左手执信,有一双铜铃般红彤彤的大眼和扯开三瓣嘴哈哈大笑所露出的一张血盆大口,胡须和指甲皆若钢针般直挺挺。作为2023年中国邮政发行的癸卯兔年生肖邮票,如此豪迈惊人的兔子形象离“猛”很近,离“萌”很远,彻底偏离了大众想到“兔子”第一瞬间所唤起的“弱小可怜又无助(但可爱)”的刻板印象。

不过,都说了是“刻板印象”,大众确实是对兔子有着一厢情愿(并且相当平面)的文化印象:这个世界上只该存在那种“白又白”的“小白兔”,雪白干净、天真柔弱,甘居“食物链底层”只吃草和胡萝卜毫无怨言,直教人感叹“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而画出如此猛兔的黄永玉老先生,或许才是少数参透了兔子机密的人类。是的,千百年来,人类一手打造了“兔的多重宇宙”,兔也成为了人类文化中唯一“承担了这么多”的动物: 最初,兔子是被吃的家畜,在新大陆却不知怎么摇身一变,成为了危害到农场收成的“有害生物”;近代到来前后的十八、十九世纪,它们被迫为人类医学进步而贡献生命,是被牺牲的无名英雄,却也第一次“登堂入室”,担任了新兴的城市居民们情感上亲密的羁绊,也就是“宠物”之职;在大众传播兴起的二十世纪,杂志、图画书的出版则让小兔们开始了在聚光灯之下的“童话明星”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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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如今,家畜、有害生物、医学牺牲品、宠物、童话明星等复杂而又冲突的身份,仍旧杂糅于兔子一身。既被杀戮、被吃、被牺牲,又被喜爱、被童话和“萌化”,是动物中独一无二的存在,就像1943年的一期《生活》杂志所感叹的,“家兔是为数不多的,无论死活都可以享用的宠物之一”。

兔子作为被吃的家畜的历史非常悠远。在人类文明诞生之初的公元前一世纪,兔子就像羊一样成为了提供蛋白质和皮毛的“经济动物”。按照《博物志》的作者古罗马作家老普林尼(GaiusPliniusSecundus)的记载,兔肉是罗马人相当喜爱的食材,其中刚刚出生的兔子被视为珍馐。他们修建了可以延伸到地下的围墙,来作为兔舍饲养兔群。随着征服和扩张,罗马人也将食用和饲养兔子的方式传播到欧洲各地,至少从5世纪起,整个欧洲和中东的修道院就开始圈养兔子。

不过,和鸡肉、牛肉相比,兔肉已经被工业化的现代肉类产业淘汰了。这是因为兔肉虽然富含蛋白质,但无法提供其他肉类所能提供的人体必需的脂肪和维生素,“兔肉综合症”(Rabbitstar-vation)正是“蛋白质中毒症”(Proteinpoisoning)的别名。在1928年,著名北极探险家维尔哈穆尔·史蒂芬森为了推广因纽特人的饮食方式,在纽约贝尔维尤医院做了一次一年内只摄入肉类的实验。为了复刻他在北极圈内吃兔子荒野求生的饮食经验,实验人员要求他只摄入蛋白质、零摄入脂肪,很快他开始腹泻、头痛,不得不终止了实验。二战时美军发布的北极生存小册子已经强烈警告道:“任何时候都不要限制自己只吃兔子,‘兔肉综合症’会让你腹泻,乃至死亡。”

然而,作为特色肉类及能提供毛皮副产品,让兔子至今仍逃不过被吃的命运。2017年包括野兔在内的全球兔肉150万吨的消费量,和同年千万吨级别起步的禽肉和猪牛肉消费量来比,已经是不值得一提。例外是在发展中国家,兔子仍被大力推广饲养和食用,帮助饥馑中的人们获取蛋白质。

事实上,历史上的兔子也是人类在面对短缺时的关键依仗。美国大萧条时,贫民依靠兔子和松鼠充饥,将其称为“胡佛猪”。在战争爆发食物短缺时,兔子更是成为了肉类救星。二战中,实行配给制的英国政府号召民众养兔来吃,美国也试图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国民“兔子”运动,号召国民们用类似板条箱的材料充作兔窝,捡拾杂草和树枝来喂养“储备粮”。

在人类任性妄为时,即使是乖乖被吃的兔子,也会变为人类作茧自缚的噩梦。“大航海”时代,欧洲人对新大陆的涉足,让兔子沦为了破坏农场收成、带来生态灾难的“有害生物”。1788年英国第一舰队为澳大利亚带来第一批流放者时,兔子是随行的五种家畜之一,和欧洲人一起新奇地踏上了这片半个地球以外的土地。近一百年后,泛滥成灾的兔子已经成为了澳大利亚政府官方认定的“有害生物”,当时新南威尔士州政府苦于兔子刨啃造成的经济损失,悬赏2.5万英镑来寻找“未知的可以有效消灭兔子的任何成功方法”。

澳大利亚人和“有害生物”兔子的大战由此蔓延了近一百年,军队参与的全民猎杀无法追赶上兔子的繁衍速度,大兴土木建立的横跨大陆的三条防兔围栏也阻拦不了兔子入侵西部农业区的前沿阵线。直到20世纪50年代,有赖于弗兰克·芬纳博士的研究,对兔子致死率为99.5%的粘液瘤病毒被采用为对兔子的“生物控制”措施,澳大利亚的兔子才从6亿锐减为1亿。不过,兔子们顽强地通过欧洲野兔杂交带来的超强遗传抗性进行了“群体免疫”,在1991年又恢复到了两亿左右的数量,并且保持到现在,牢牢霸占了本地动植物的主要威胁者和农业破坏者的地位。想必,在澳大利亚人看来,威武猛兔才更靠近他们心中兔子的形象吧。

而“现代性”的到来,让小小兔子被迫承担的角色更复杂多变。出于现代科学的发展需求,兔子在十九世纪中期首次被用于实验室研究,仍至今是被大规模培养的实验“用品”。兔子和人类一样对致畸物很敏感、会产生抗体,体型小容易饲养,却也有足够的体型来抽血,此外妊娠期较短并且能够诱导性排卵,可以方便胚胎和遗传相关的研究。兔子成为了为人类医学进步而贡献生命的最佳牺牲品,也是间接挽救生命却被人类疏于歌颂的无名英雄:青霉素,这一丘吉尔口中二战期间最伟大的发明,完全依靠对兔子的注射测试,来保证每批运输批次的安全性。

十九世纪后半段维多利亚时期,市民阶层和大众传播的兴起,则让兔子乘着刚刚兴起的宠物风潮“登堂入室”,成为人类特别是儿童感情上亲密的慰藉和伙伴,更进一步地,成为了杂志、画报乃至动画片中的“童话明星”。

近代以前的人类普遍将动物视为“非理性的生物”,疲于种植、畜牧来向自然讨食的他们很难发掘动物作为经济来源之外的价值。中世纪时,学者们普遍认为,人与动物之间倘若存在的情感关系是“令人厌恶”、“堕落的”。直到十八、十九世纪城市和其中的中产阶级开始崛起,远离土地的他们倾向于将自然和动物浪漫化,亲昵地给猫、狗乃至兔这样的小动物取上个家人似的名字,允许“宠物们”和自己在室内一起生活。在欧美,兔子至今仍是排在狗、猫之后第三受欢迎的宠物,虽然远没有前两者主流,在美国只进入了1%的家庭。

值得一提的是,维多利亚时代的父母甚至是道德家们,相当鼓励儿童饲养宠物来培养包括善良、自制在内的中产阶级崇尚的美德,特别是帮助男孩来抵制暴力倾向。兔子是特别为此目的而推荐饲养的动物之一,或许是因为其在大众印象里格外弱小无助吧。儿童和兔子因此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在那个时代,欧洲各地的肖像画中,抱着自己心爱兔子的儿童并不鲜见。如杂志这样刚刚兴起的大众传播载体,也很乐意对此现象推波助澜吸引读者,兔子这样儿童宠物的饲养建议、儿童文学、图片被他们作为了刊载重点。

然后,更专门的儿童童话书出现了。最经典的“兔童话”《彼得兔》诞生于1902年,将兔子作为童话文学中儿童视角的替身的传统传承了下来。再没有其他作为童话主角的动物形象,能像有着柔软蓬松的圆身子、憨态可掬的大耳朵和大脚板、童真的大眼睛的小兔子们那样,径直地击中孩子们的心。其实,迪士尼的“顶流”明星,本该也是那只叫做“幸运兔奥斯瓦尔德”(OswaldtheLuckyRabbit)的黑白兔子,而非后来的老鼠“米奇”。

这些“童话明星”兔,却也让大众印象中兔子的形象走向了一种逐渐固定的刻板定型:兔子是天真可爱的,因为童话故事里的小兔和孩子们手里的毛绒玩具都是那样的;兔子最爱吃的是胡萝卜,因为兔八哥(BugsBunny)嘴里总是嚼着一根;兔子是弱小善良的,因为即使彼得兔的爸爸被人做成了兔肉馅饼,他们一家对于人类仍旧保持善意。“萌兔”成为了一种大众公认的真理,被吃、被杀戮、被牺牲和反噬,作为“兔的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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