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的爷爷在夏天里去世了，享年76岁。一家人在悲痛之后，都竭力善待他奶奶。虽然儿子儿媳每天问寒问暖、好吃好喝地侍候着，但每到晚饭后，洗罢脚一个人孤独地走进那空空的卧室时，总忍不住唉声叹气。她夜里不关电灯，总是失眠。做儿子的体谅母亲的孤单，就作毛毛的工作说：“好儿子，去陪你奶奶睡吧，你奶奶有好多好听的故事，保证让你乐开花。”那时，毛毛7岁，还是整天赖在父母身边不肯挪窝。他爸爸见说不动他，就哄他说：“去陪你奶奶睡觉，明天爸爸就去麦当劳给你买个汉堡包儿吃。”

　　“真的爸爸?我要麦辣鸡翅和香辣鸡腿堡!”

　　第一次，毛毛冲着他奶奶的故事和爸爸的“香辣鸡腿堡”睡在了他奶奶的床上。他爸爸也没食言，在一星期内，变着法子买回毛毛最爱吃的炸鸡翅、炸鸡腿什么的。儿子吃得高兴，一家人其乐融融，他奶奶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遇见来看她的人就说：“疼孙子儿，攒金子儿。小孙子不光会给我暖脚儿，还会给我挠脊梁板儿呢，比养儿子还强呢!”只要老人高兴，一家人也都高兴了。

　　一个月后，毛毛主动提出来说：“爸爸妈妈，我不跟你们睡，也不跟奶奶睡了，我长大了，要睡到自己的房间里。”这让毛毛爸妈没有想到。以前，为了让他单睡，毛毛爸妈想了很多办法，也没能做到。他爸爸就说：“现在你一个人睡，不害怕老猫猴了?”毛毛笑了说：“你不是早就说过，根本就没有什么老猫猴吗!那是自己吓自己。”

　　夜里，毛毛妈妈推开儿子卧室的门，见他睡在自己干净整洁的小床上，嘴里流着口水，小手儿露在外面，很是安详。

　　他奶奶见毛毛不跟她睡，也不跟爸妈睡，自己独个儿睡去了，就吵儿子儿媳不知道心疼孩子：“他还小呢，怎么能一个人睡呢?夜里他要是蹬掉了被子，那还不冻出病来了?就一个孩子，还不好好心疼，咋都过得这么独呢!”

　　第二天，毛毛放学一进门，他奶奶就上前拽住他说：“小毛儿，快跟我来，你姑上午来看我了，给我买了可多好吃的。你看，这是麻糖、油角、大苹果，我都给你放着呢，快吃吧，啊!”吃他奶奶的嘴短，那晚，毛毛又和他奶奶睡在了一头儿。

　　床上，祖孙叙话。

　　奶奶：“毛毛，咋不跟奶奶睡，自己独个儿睡呢?是不是嫌烦奶奶了?要是你嫌烦我，我就去死了。”

　　毛毛：“不是的奶奶，我长大了，该自个儿睡了。我们班的同学，都单独睡了。奶奶，我得面对现实，你也得面对现实呀!”

　　奶奶：“哟，面对啥现实呀?”

　　毛毛：“就是我长大了，得独个儿睡，不可能长期跟你暖脚儿;你也得长大，自己独个儿睡。”

　　沉默。

　　毛毛：“奶奶，听说爷爷的单位里每个月还有人给你寄钱?”

　　奶奶：“是的，是奶奶的抚恤金。”

　　毛毛：“那个给你寄钱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奶奶：“不知道，可能是个女的吧，一般管钱的会计都是女的，你姑姑不就是个会计?”

　　毛毛：“寄钱的人要是个男的就好了。”

　　奶奶：“是个男的咋就好了?”

　　毛毛：“爷爷死了，要是有个男的月月给你寄钱，那说明他关心你，喜欢你，你就嫁给他吧!”

　　奶奶：“我都七八十了，你爸爸、姑姑都大了，再嫁人家会笑话的。”

　　毛毛：“笑话什么呀，有人给你做伴儿说话儿，你就不孤单了。我得上学，不能总陪你呀奶奶!”

　　奶奶：“好孩子，奶奶有你们就…..不……孤单……”

　　奶奶搂着小孙子，哭了，又笑了。一夜无眠。

　　第二天是星期六，祖孙俩睡到9点才起床。吃过饭，他奶奶取下嘴里的假牙在水龙头下冲洗，儿媳洗过碗后正在客厅收拾茶几。毛毛奶奶就站在卫生间的门前把昨晚上毛毛说的话讲给儿媳听，笑得儿媳一下子跌坐在了沙发上。笑过之后，儿媳忙解释说：“妈，我们可没教他这么说!”

　　毛毛奶奶端着水杯晃着小脚走过来：“哼，你那能耐，能教得会吗?”

　　儿媳还是觉得不妥，又说：“妈，孩子小，不懂事儿，你老可别生气呀!我们可没有让你改嫁的意思!”他奶奶把水放在茶几上说：“谁说我孙子不懂事?我孙子人小可是个明白人儿，我生什么气呀，童言无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毛毛奶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张着大嘴，笑得满嘴没有了一颗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