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13日刊| 总第3174期
编者按
《白鹿原》是由申捷编剧,刘进执导,张嘉益、何冰、秦海璐、刘佩琦、李洪涛、戈治均、雷佳音、翟天临、李沁、姬他、邓伦、王骁、孙铱等主演的年代史诗剧。
这部剧于2017年5月10日在江苏卫视、安徽卫视正式播出。它改编自陈忠实的同名小说,将原文的魔幻气息适当保留,非线性叙事解构重组,大小人物改写重塑,是一部成功的名著改编剧。
时光飞逝,《白鹿原》的播出即将满6周年,我们编发一篇深入浅出的剧中人分析文,以飨读者。
从经典走向经典,电视剧《白鹿原》不愧为文学作品改编为影像作品的典范之作。能否成功改编原著?这是剧集主创一开始面临的最大困难,甚至可以说是质疑。
毕竟,文学作品的叙事风格与影像呈现之间的差异性很大。从这个意义上说,电视剧《白鹿原》是在深度怀疑之中诞生的。剧集播出后,影像文本以其承续与创新的艺术再造魅力,征服了十分挑剔的观众和评论家们。影像向文学发起挑战,不甘心对文学作品进行简单模仿和低层次复制,展现了今天中国电视剧创作者的艺术阐发能力。
《白鹿原》文学文本和影像文本研究评论的角度很多,本文主要从电视剧即影像文本本身来探讨《白鹿原》中的人物。之所以选择人物为切入点,是因为文学作品的成功得益于文字语言构造的宏阔世界和魔幻意境,而影像文本的成功则是因为剧中的人物群像和曲折故事。
影像文本对文学文本中的人物或增删、或简化、或改造、或裁并,两者得失比较不在本文讨论之列,本文只从影像文本本身来分析人物。
人物得以站立,是因为其精神及在精神指引之下的人物行动。 电视剧《白鹿原》中人物精神世界既具有传统文化明确指向的符号式象征意味,又具有在剧变世界面前触发的淋漓尽致地碰撞、冲突、调整、蜕变,以及涌动而生的无限性、丰富性和延展性。
人物的精神意涵,既具有“不易”的质的规定性,又具有“变易”的彻底变革性,唯“简易”之道如此沧桑,呼应了华夏大地近现代历史的翻天覆地的巨变,应和了中华民族经历的惊涛骇浪。
就精神意涵构建而言,电视剧《白鹿原》将人物的理想人格与现实人格一分为二、一分为三或更多。艺术展现直抵深处,无斧凿之痕迹,几近做到了戏剧冲突的自然呈现,这是电视剧《白鹿原》人物精神图景的独到之处。
朱先生与徐先生
朱先生(刘佩琦 饰)显然是传统中国读书人理想人格的代表。
学问贯通古今,豁然通达,心无挂碍,挺立白鹿原,环顾苍茫,沉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继往圣绝学、开万世太平”的绝唱。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以此为提领,剥茧抽丝,展现传统中国读文人的大境界,是这一人物立得住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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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黄钟大吕,恰是关中学派张载发出的著名“横渠四句”。张载是关中人,影像文本是以陕西为背景的,朱先生无论学问衣钵还是行为方式都深植大地,具备圆满的自洽性,无生硬之感。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无畏勇气和使命自觉不可能只是空洞的口号,须历经磨难,方得大境界,传统中国读书人的人格传承有力量支撑。
以现代眼光来看,剧中朱先生的出场实在滑稽可笑,顶一个方帽子。读书人不像读书人、道士不像道士,不伦不类,对着黄土高原喃喃自语,不知所云。然而就是这种看起来滑稽可笑的装扮、如同神经病般的自言自语,隐藏着中华传统文化精神的密码,蕴涵着中华民族探索这个世界的能力和自信。
朱先生一介书生,以实心行实事,平生做过两件大事,一是置生死于度外独闯清兵大营;二是临危受命赈灾饥民,体现出“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的大无畏精神和悲天悯人的民本情怀。
朱先生贯穿全剧,对白鹿原的影响是全方位的,无论是红白喜事、生老病死,还是拟订乡约、塑造乡土法则,无论是家族争斗,还是国家社稷,他都始终在场。他以自己的方式,直接、间接地对这片土地产生深刻影响。
当然,朱先生不是万能的,当世界发展潮流汹涌扑来,以不可阻挡之势影响到古老华夏,现代性力量大举渗入,他不再是那个俯仰万机、淡然自若、明了时势的先知,在这个巨大的怪兽面前他也困惑迷茫,因为在书本和经验世界中,这几乎不可能发生。
如果我们把朱先生的智慧抽象为古老中国解读世界的能力的话,这种解读能力在千年骤然之变局面前,仿佛突然之间不知所措了、滞后了,不合适宜了,继而对这种能力产生怀疑。
西学东渐,西强我弱,“旧思想”俨然在被抛弃之列。然而,面对古老中国革命开始的惊涛骇浪,尽管阶段性地表现出超出既往经验的意外和迷茫,但朱先生却以天人之际、历史古今积淀的大智慧,很快就在方法论上拥有新视角,并在国共两党历史对决的紧要关口“卜了一卦”。当然,这一卦是以民心向背为基础的历史推断,“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谁能让贫苦的老百姓吃饱肚子,谁得天下”。
以大历史的眼光来看,古老中国解读、把握世界的智慧,其吸纳修复再生能力具有强大生命力。中华传统文化的接续主张即是明证。
朱先生既超然世外,又对历史大势、现实人生都有深刻体悟,既能以书生之力独闯十万军阵,力挽狂澜,又能萃取人间烟火,在大地上从容行走。
清王朝的灭亡,在朱先生看来不过是一棵死树,在此巨变面前只需顺势而为,不必学遗老遗少高唱挽歌。白嘉轩娶妻,连续“克”死六房,但朱先生运用智慧,以“白鹿仙踪”巧妙化解人心之结。当他驾车拉着怀孕的妻子在白鹿原上走过,乡民们嘲笑朱先生这个贤人、圣人,晚上也是“干那事的”。面对无端的讥讽,朱先生一笑解之。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夫妻之事,在朱先生那里,不过是顺应天地的自然造化而已。
朱先生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贤人、圣人,显然是被简单化、妖魔化了的古板想象。他知行合一,以行动为榜样,教会了白嘉轩认识到“人有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充分反驳了道德大旗名义之下的无稽之谈,真正体现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智慧的生机勃勃,绝非故纸堆里的腐朽虚伪。
如果说朱先生是读书人的理想人格,那么徐先生(侯岩松 饰)就是读书人的现实人生,如果说朱先生是飘在云端的文学想象,那么徐先生就是落地的生动白描。
徐先生是乡土中国“私塾先生”的代表,他没有“以一心观万心,一身观万身,一物观万物,一世观万世”的圣人修为,更谈不上“弥纶天地,出入造化,进退古今,表里人物”的境界。他只是散落于传统中国大地无数村落中的一个普通的教书匠。
他到白鹿村,适逢何县长到白鹿原送仁义碑,刚好碰上白兴偷吹糖货郎的钱、孩子们哄抢吃糖人,徐先生就对白鹿原的“仁义”大肆嘲讽,他因此称送碑之举为“官民合演的仁义大戏”。
徐先生对外界近乎洁癖,满肚子不合时宜,看什么都“世俗”,与朱先生一见面就掉书袋子,满嘴“天理”“格物致知”云云,是“穷酸”秀才的典型,但肚子饿了,就顾不得坐而论道,顾不得斯文体面,大吃大喝,油泼面吃了一碗又一碗,一下就显出凡夫俗子的原形。
白嘉轩请他留在原上教书,他也摆个谱、拿个架子。他自诩“生来不为名利、不为钱财,更无畏色相”,行为端正,同时迂腐气十足。写在书上、挂在嘴上的道德学问,与道貌岸然、锱铢必较的日常行径,徐先生竟能奇妙地兼二者并序。
他教书时是用心的,只不过完全照本宣科,他教书是有理想的,就是让“仁义白鹿村这块碑”在村里真正立起来。这是秀才的真实模样,他是那样熟悉、那样亲切,让人同情、慨叹,同时还有几分敬畏感。
正是这些“穷酸”秀才,在认真教授学问和传承文化,在最底层让延续千年的文脉不至中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让人唏嘘的是,徐先生遭遇文化大变革时代,西学东渐,他的教学传统在历史洪流中过时了、被淘汰了,最终彻底在大地上消失,他的身影定格成为历史永恒的群体记忆。
白嘉轩与鹿子霖
白嘉轩(张嘉益 饰)与鹿子霖(何冰 饰)同样具有强烈象征意味。白嘉轩是仁义当头、不折不扣践行传统规则的乡村理想士绅,而鹿子霖则是名利当头、不折手段彻头彻尾的乡村土豪劣绅。现实乡绅的人生也许更接近于二者的混合体,不大会如此泾渭分明。 用文学典型形象的滥觞来理解,特别适合这两个人物。
白秉德、鹿泰恒是传统乡绅的代表,他们之间的竞争更接近于乡土士绅之间的“君子”之争,虽然他们深知“怂恿你起事的是他们,热闹时往前凑的还是他们,都是林中的鸟,有个风吹草动的,一个都不剩”,但是维护宗法体系的良性运转,“守住这个原”是其共同目标,方式方法更文明,显现出道德、礼教对行为的约束,懂得识大体、顾大局、进退腾挪。
而到了白嘉轩、鹿子霖这一代,则惨烈得多,白嘉轩面临的风险和考验一个接一个,而鹿子霖则阴险无比、毫无廉耻,在关键时刻可以随时撕下伪装,露出凶恶贪婪的本性,发出凌厉的进攻。
全剧一开始,白嘉轩与鹿子霖进城,鹿子霖就“被革命”剪了辫子。从“剃发令”到“剪辫运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而全之,也当生而归之”的圣人古训,历史更替中因时因势上演的“剃发易服”,甚至在特定阶段上升到生死存亡的惨烈斗争,在剧中是以喜剧的形式再现的。这预示白鹿原巨变的到来——传统与现代之争由此开始。
白嘉轩是一个经验主义者,他是以身践行“仁义”训示的代表。他缺少深邃远大的历史眼光,但具有感知大地人心的体悟能力,他能够在社会冲突碰撞之中伸张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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